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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分开当然是我提的。”铃木又准备点烟，但她盯着烟头看了会儿又把烟头按回了烟盒，然后让老板再给她添了杯酒。

铃木和老板之间欢乐的互动让二宫无法将眼前的人和他方才所听到的故事联系起来，他看不清是铃木太坚强还是太擅长将真实躲藏。                                                                                                                                                                                    

“我其实不会抽烟，”铃木突然朝二宫眨了眨眼睛，摇着烟盒说道，“这都是骗人的。”

就像所有不能搬上台面的关系一样，所有阴暗角落里的秘密都会见光死。那天铃木和“她”约好看电影，快开演了“她”还未出现，铃木等不及跑到电影院门口给“她”打电话，却看到远处一对男女相拥着朝她走来，其中一个人是“她”。男人抱着“她”的肩，“她”热情地朝自己招手，那一刻，铃木觉得全世界都静止了。她看着他们朝自己越走越近，呆呆地望着高个子男人伸出来的手说明自己和“她”的关系，举在手里的电话都忘记放下——

“您好，内人平日里多谢您照顾了。”

铃木恍惚记得自己胡乱找了个借口，匆忙逃离了现场。她顾不上回应背后说要送她的声音，跑到路边拦了出租车连目的地都想不出来，直管叫司机开车。

“回到家，我突然觉得自己家特别空旷，”铃木微微埋着头，玩着酒杯，“我关上门，蹲在门口就哭了。”

沉默片刻后，铃木突然笑道：“也是自己活该。”

看着铃木的表情二宫也算明白什么叫“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毕竟是四年的时光，铃木不愿自己就这样糊涂地结束，她们约定见面，两个人第一次正视了关系里的问题。

讨论过程中，铃木又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但始终都没法醉，反而越来越清醒。她向“她”抛出一个又一个直线球问题，明白不可能再转移话题的“她”也态度诚恳地全部说了真心话。当时她们并没有得出确切的结论，是要继续以朋友的身份交往下去，还是就此分开。但她们出了酒吧门口，铃木望着几步远的“她”举着伞在路边拦出租车的身影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本约定一周后再谈，但两天后的一个深夜，铃木就收到“她”发来的一封电邮，不短也不长的电邮里尽述对铃木的感谢，只不过“她”对铃木的认真感到无聊和乏味，于是决定还是分开的好。那说话的方式和最终决定的缘由和铃木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你一定觉得这样就结束了对不对？”铃木突然摆出一副讲别人故事的说书人的表情，“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二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摆出八卦的表情。

在那之后两个人偶尔还有通讯联系，也见过一次面，不过这最后一次见面却让铃木下定决心和“她”分开。在这次见面之前的几次联系里，“她”总会提议让两人恢复朋友关系，铃木在见面时追问原因，“她”说舍不得这么默契的朋友，也愿意配合她做任何事。一个人空头支票开得太多，上当受骗的人自然就不会再接受这换汤不换药的骗人伎俩。

“后来‘她’发给我的一封电邮里承认‘她’爱过我，说自己在躲避伤害的同时也绕开了幸福。”铃木哼笑一声，“我应该说什么？”

铃木说分手后她从未诅咒过也不想祝福“她”，只想这个人随着时间慢慢地在记忆里消失。后来也不奢望“她”能消失了，只希望自己能够越来越平静地看待这段关系，然后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么？”二宫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在那之后‘她’偶尔还是会发电邮给我，告诉我‘她’的近况。不过我都没回复过，慢慢的‘她’也就不发了。”铃木看着二宫答道。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移动着桌上的烟盒。

“你一开始不是问了我一个问题么，问我有没有深爱过一个人？”

“嗯，因为我觉得我爱过，但那种爱并不健全。”铃木眼神飘到烟盒上，“我‘爱’她，但我爱的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她，我手抓不到，又摸不着的她。爱的是自己脑子里构想出的悲剧形象，并没有正视她的全部。我曾经跟她说过，彼时我很努力地想要追上她，成为她期待中的那个能与她并肩的人，可当我快要追上的时候才发现我们完全是两条道路上的人，不久便会各奔东西。结果就是如此。她说过不止一次，为我们都不能参与彼此的人生而感到遗憾，却也无法弥补这种缺口。二宫先生，我并不是不相信‘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这种错落时间所带来的爱情的美好，而是在过分追求这种美好的同时忘记了现实和幻想的距离。‘她’本就不可能也不应该成为这种美好里的主人公，是我自作主张给她戴上了主角的桂冠而已。”

太阳开始西落，余晖透过玻璃窗洒在他们两人之间。

“我们最终分开的原因其实并不是外界的压力，而是我们双方没能果断的正视彼此的感情，一味地追求隐秘的快感。人生确实很难得碰到一个能彼此心灵互通的人，但如果就以此为由，而把对方的情绪包括整个人都软禁起来，不是对那个人太不公平了么？”谈话到此，铃木开始频繁的皱眉，“我曾经好几次动笔想把这段经历写下来，但太痛苦了。我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几次三番地逃避认真的感情。比起认真的付出，果然还是带着目的地与人交往更加轻松。可是我改变不了。后来也有人追求过我，可我再也没力气好好的跟人谈，基本也都无疾而终。我真是没救了”

二宫迅速反驳道：“怎么会？！不可能的，你只是没碰到那个值得你再次真心付出的人而已。”

铃木直视二宫，看的二宫心里有些发毛，她开口问道：“二宫先生说没有深爱过一个人，那有谈过恋爱么？”

“恋爱嘛，当然谈过，毕竟二十好几的人么。”二宫诚实地答道。

“就没碰到过你觉得值得真心付出的人？”

二宫被问得像有东西卡住了喉咙，脑子里不停的浮现樱井的模样。他斟酌了一下开口道：“这个，怎么说呢，每一次都是认真对待吧。不过我这个人看起来和谁都能处到一块，但其实很麻烦的，私下会特别冷淡，又不是特别正经，所以……”

铃木突然打断他的话说道：“你和‘她’说的话一样。”。

一瞬间二宫觉得自己被对面的人看穿，半天说不出话。不过铃木立刻笑道：“看我，本来是您采访我的，我却掉过头问您这么多不该问的，人跟人怎么可能一样。职业病啊。”

闻言二宫松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拿起面前的空杯子想要喝，凑到嘴边了才发现自己的失误。细心的铃木并没取笑他，而是立刻让老板为他换了一杯。

夜幕降临，酒吧开始营业，铃木说想留下和店长叙旧，把二宫送到了店门口。他微微鞠躬向铃木表示感谢，见铃木伸出手来，他没多想握了上去，却被铃木两手抓住说，二宫先生，如果碰到值得真心对待的人，不要逃避哦。然后就松开他的手走进了店里。只留二宫举着手，呆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