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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你经纪人挺尽责么。”二宫扬起手指了指站在入口处面带迷人微笑迎接客人的松本。

大野双手捏了捏香槟杯子顺着二宫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回过头否认道：“他不是我经纪人。”

“哦？”二宫饶有兴致地追问道，“那是？”

大野做了个假笑，摊摊手说：“我也不知道。”

二宫也学他摊开手，耸了耸肩。

因为宣传到位，大野画展的看客虽算不上络绎不绝，但也不至门可罗雀，二宫到时，画廊经理正帮着大野向一位有购买意向的客人游说，而大野则腼腆地抿着嘴把手交握放在身前，完全不像一般负气的艺术家。这景象让二宫立马想起初始大野时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正在进行舞台彩排。休息间隙他注意到台下坐席上有个人一直不时地观察台上的动静，不时地埋头在本子上画着什么。二宫很好奇他具体画了什么，可紧接着又要继续彩排，来不及去看。彩排结束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在座位上了。后来大野又出现的时候，他才从团长处得知大野是团长的高中同学，受团长邀约为新排的戏画宣传海报。

那时的大野除了和团长在一起时会比较开朗之外，其他时候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坐席上看他们彩排。二宫和大野彼时算不上有很深的交情，从海报事件之后，大野经常会出现在他们的剧团聚餐会上，一来二去两个人也就熟了。二宫从和樱井合租的出租屋里搬出来后一时找不到住处，经由团长介绍，才和大野成了邻居。人跟人的世界就是这么小。

他偶尔去大野家串门的时候会坐在榻榻米上喝着啤酒，安静地看大野画画。那是他到达不了的世界，可是他喜欢看，然后佯装专家一样研究起大野的画画技法和颜色运用，有时甚至能把大野唬得一愣一愣的。

二宫在大野的陪同下参观完了他所有的画。其实也不多，总共20几幅还有一些小型的人物雕塑系列展出。据大野介绍，其中一半是这几年才画的，另外有几幅是以前的改稿。雕塑几乎是前些年的作品，专门费了心思从老家运来。路过他和樱井做主角的那幅画时，大野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起那天与樱井的经历，不停地表达对樱井的感谢，二宫只听着，没怎么说话。他不愿大野看出自己内心的波澜，于是强装镇静地嗯嗯啊啊地附和大野的情绪。对方说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伸手一指旁边隔了一点距离的一幅画，问了一个关于色调的问题，大野也就带他过去了，他暗自松了口气。

参观完毕，就听见松本招呼大野过去，二宫则慢悠悠地走回他和樱井的那幅画前。他不会忘记这幅画所记录的场景，他和樱井在看台上为跑道上已经累得半死的相叶大声加油打气，当然大多数时候他是在喊“你在干嘛啊？！你倒是给我赶上去啊笨蛋！！”。每当这个时候，一旁的樱井就会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看完画展回家的路上，二宫接到纱织的电话，说是可以继续上次的采访，二宫赶紧赶了过去。这次是在纱织家楼下的一个小小的饮品店进行的，角落的位置不是很宽敞但还算安静，还好二宫和纱织都算瘦小的身躯，也不觉得很挤。

二宫刚打开录音笔，纱织就很积极地问道：“我们上次说到哪儿了？”

二宫略想了会儿回答道：“说到你毕业后还跟畦田君联系，你做shou术他很担心你。”

“哦，对，上次你还问我觉得跟畦田君还有没有可能是吧？”

二宫点点头说：“你回答我说畦田更适合留在回忆里。”

“嗯……”纱织若有所思地跟着点了点头。

二宫见她似乎无意解释，有些忍不住开口问了她这其中的含义。纱织抿了抿嘴说道：“因为我觉得那是我不愿再去修改的关系。”

在纱织心里畦田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在孤立无援时给了他最多陪伴的人，第一次喜欢又被温柔拒绝的人，说破心意后仍能坦率握手言和的人。纱织认为，比起很多和她一样想要活得更加自由的人来说，她已经非常幸运。她从来不奢望有人能完全理解支持她的想法，告诉畦田后能得到鼓励她已十分欣慰，不想再奢求更多。

“其实畦田君那个时候也已经有女朋友了。”纱织补充道。“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在畦田君那里已经得到所有我所能期望的最好的东西。我在跟他告白时就已经做好会被拒绝的打算，甚至都想过他可能会如何排斥我，但他拒绝我后仍主动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已经很满足了。”

接着纱织就继续开始讲她考上大学后筹钱去做shou术的事，shou术之后和父母又是如何和好，以及如何碰到了现在的男朋友的事。

二宫听得有些走神，他偶尔开口也是在纱织停顿得比较明显的地方抛出一句话方便纱织继续下去。他的脑子里，纱织所说的“不愿去修改的关系”，盘旋不去。

五年过去，他始终记得自己为什么要义无反顾地离开樱井，但那个缘由现在想来似乎又十分无聊。他也不愿去修改自己和樱井的关系，但和纱织的涵意不同，纱织比他勇敢。至少纱织敢于在喜欢的人面前说出心意，坦率地表露真实的自己。而他的不愿修改要自私得多，他默认了樱井的追求，却在关系逐渐明朗时选择离开。说穿了也只是在逃避。逃避樱井明显多于他的“喜欢”，逃避他们在人生十字路口说好要一起面对的选择，逃避内心真实的感受。他觉得那实在麻烦。

采访临近尾声，纱织似乎看出二宫的心不在焉，问道二宫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二宫回过神摆摆手说没有没有，然后感谢纱织接受采访。

纱织害羞地笑了，说道：“应该是我多谢谢你啊，二宫先生，从见面到现在整个采访过程你都让我觉得我们就像闲聊的朋友一样亲切，我才能安心地把心里的话讲出来。我觉得人有时候真的是这样啊，不去仔细回想，也不会觉得某些人某些事对自己来说到底有多重要。如果当初没有奶奶、畦田君他们的默默支持，就算我现在已经手术成功，可能也不会这么主动的和我现在的男朋友在一起。”

“得到亲爱的人的支持果然会让人觉得很快乐啊。”二宫言不由衷地顺着纱织的话感叹道。

纱织没听出二宫这藏得太深的言不由衷，俏皮地嘱咐道：“如果二宫先生生命里遇见这样的人，希望您也能珍惜哦。”

二宫微笑着点头说着“好、好。”

那个人出现过，不过他没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