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H

一

 

一

 

打下“完”这个字，二宫信手取下叼着的烟，噘了口放在一旁的啤酒，端详了屏幕一会儿才想起来今儿得赶紧拿稿子去跟相叶交差。抬手看看表，他已经迟到了。

匆匆赶到小酒馆的时候，相叶坐在吧台老位置和老板聊得正开心。他不着痕迹地坐到旁边空着的位置上，示意老板照旧。

“今天不错啊，才迟到一个小时。”相叶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拍拍剥了毛豆的手，拿起一旁的毛巾搓了搓。

二宫不搭腔，直接把稿子扔相叶怀里。

“老板，你说着世上有人迟到还那么大脾气的么？！”相叶一手捏着稿子，一边大声的向老板吐苦水，老板职业的笑了笑不说话。

相叶把稿件从文件袋里掏出来，大致地看了看，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帮台里一个十点档写的那剧集大纲搞定了吧？”

二宫闻言愣了下，吞了口冰啤，不回答问题：“你不傻啊。”

“你说我傻我就真傻？！”相叶把稿子收回文件袋里，“咱们这行圈子小，再说你接的又是个大项目，我能不知道么？”

二宫讨好的冲相叶咧嘴笑了笑。

相叶比他大半岁，他俩同一年毕业。和他一直没固定工作的状态不同，相叶一毕业就进入了自己喜爱的电视台工作，现在已是一名小小的节目助理导演。最初入台时工作上也多得他这位从小到大的好友支持，从最初的助理编剧，协作编剧到现在的主笔，每一季都能接到台里深夜剧的剧本邀约，不知不觉竟也过去了快两年多的时间。这是他第一次接十点档，兴奋之余也有些忐忑，并非刻意瞒着相叶，只是刚提交了大纲，事情还没盖棺论定，不过这电视台的风也透得太快了。

“没说不准你接私活，不过再怎么的也跟我说一声嘛，”相叶一把抓起啤酒吞了一大口，“你都不知道那小子告诉我的时候我有多尴尬。”

二宫瞟了眼相叶，嗯嗯地敷衍着。

接下去那半小时就相叶一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绘声绘色的描述整个尴尬经历，二宫时不时的接上两句，实则根本没听进去。

相叶说罢了，也已经有些醉意，看二宫漫不经心地符合着点头，一手糊上他的脸。

“你别给我一脸跟我无关的表情，我是在说你呢。”

二宫也不恼，一脸讨好地说着“抱歉抱歉”。

“你这人，就会揣着明白装糊涂。”相叶放弃似地责怪道。

二宫继续漫不经心地吃着下酒菜，说着“是——是——”

相叶摇摇头，揉揉脸，一手搭上二宫的肩，凑到他近旁说：“今天找你来，是说正事儿的。”

“你说。”相叶湿热的酒气喷了二宫一脸，他不着痕迹地挪了挪位置，拉开两人距离。

“我现在手上也有一项目，”相叶又把他拉回来，声音压低了些，“还是一映画的项目，主笔的那个编剧临时被另一边挖了墙角，投资方不解气还是坚持要把这个项目做下来，”相叶扭到一旁打了一个酒嗝，“开会那天我正好在，就说我手头有人能干这事儿。”

二宫猫着的身子，相叶说着晃得他也跟着有点儿晕，这正提到重点停下来的时候，他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你说我啊？”他反手指着自己，半信半疑地终于把脸转向了相叶那边。

相叶开心地点了点头。

二宫愣了愣，转而又猫着背剥毛豆：“切，你就唬我吧。”

相叶把搭在二宫身上的手放了下来，用毛巾胡乱的擦了下脸，接着说道：“一开始我也没把握，但是小和，你猜怎么着？”

二宫把毛豆往嘴里扔，不想接相叶的话。

“我跟你说话呢！”相叶不服气地拉了他手臂一把。

二宫叹口气，说：“怎么着？”

相叶突然猛地拍了他肩膀，然后兴冲冲的往自己的公文包里翻腾，好不容易翻了一个文件夹出来推到二宫怀里。

“什么啊？”二宫皱着眉，在相叶期待又兴奋的眼神胁迫，不，是示意下拿起了那个几乎要被揉烂的透明文件夹。

一翻开，封面就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而且明显是主笔位置，他都没来得及看项目标题和内容，相叶就在一旁开始抽泣起来。

“小和啊，你终于熬到这一天了。”相叶越说越激动，哽咽着一个劲地拍着他的肩，“想当初大学毕业的时候你就跟我说你要做幕后，要拍映画，这么多年，你可终于是……”明显醉得不轻的相叶抓起一旁的毛巾遮着眼镜，撇着嘴开始哭。

二宫一边看着相叶想着，尼玛这什么节奏，一边仍旧不可置信地确认这封面上的名字。

在相叶已经第四次擦脸的时候，二宫心里终于有些平静，他简略的在酒馆昏黄的灯光下翻了翻项目内容，说实话，不是什么大项目，投资方没听说过，不过这年头没听说过名头的投资方多了去了，再者内容是他感兴趣的，是要和五个不同行业，不同年龄段的人对话，把他们所经历的寻常又不一般的感情故事搬上荧幕。

看见相叶不再抽泣，他凑过去问了个最重要的问题：“多少？”

“恩？”相叶擤了擤鼻涕，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哦，你猜？”

看着相叶自认为狡猾地眼神，二宫眯起眼睛，把文件往吧台上一方转身就要走。

相叶一把拦住他：“我说！我说！！”

二宫坐下，立刻声明：“我可先说，你这事儿没问我就给决定，要是少了，我可不干。”

“少不了你的，我能不知道你么，”相叶好气的把二宫按住，手举起来比了个数。

“五……百？”

相叶抿着嘴，一副你怎么那么聪明一下就猜对的表情拼命点着头。

二宫刷一下站起来，迅速地交代相叶付酒钱，然后就往门口走。

相叶这次没能拦住他，大声问他去哪儿，只见二宫转过头带着灿烂的笑容，然后消失在门口。

相叶算知道掉钱眼里的人眼睛为啥都是发光的了。

 

第二天一大早还在醉酒的相叶揉着脑袋接起了响个不停的电话。

“事情成了吧？”

“恩？”相叶把手机拿到面前，这次看清了来电，“成了成了。”

“太谢谢你了！！”

“你得了吧，想对他好都要绕个弯把我搅进去。”

“你知道他那个人很敏感，要是直接告诉他，他肯定不会接受。”

“哎……你俩啊……”

“总之谢谢你，改天请你喝酒。”

“可别了，我这么帮你都算是对不起小和了。”

“……”对方沉默得太长让相叶快挂电话的节奏，“是我对不起他太多。”

相叶叹口气：“哎……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不打扰你休息了，真的谢谢你帮了这么大一忙。”

 

相叶挂了电话，躺回床上睡不着了，他睁着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五年，五年就这样过去了。